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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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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君,请接受我纸做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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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2 11:49 | 只看该作者
敢问楼主小姐姐,结局,是不是有点悲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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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2 14:58 | 只看该作者
长风敲竹 发表于 2022-7-12 11:49
敢问楼主小姐姐,结局,是不是有点悲凉啊?

落难公子中状元,欢欢喜喜大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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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3 08:42 | 只看该作者
      自然,我今晚又是听着《聪明累》入睡的。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
      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
      叹人世,终难定!

      其实和他聊天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犹如沙漠里的骆驼在吃仙人掌一样,实际上扎嘴得很,他经常会大段大段地发送信息给我,又是一条紧接着一条发的,中间停顿的时间一般都很短,多数情况下我真的是有点应接不暇,并且有些内容还是我很难理解的,看起来比较深奥和晦涩,必要时我还得用自己的语言去翻译它,将它变成我好懂的东西。所以,总体上都是他说话的时候多,我说话的时候少。我所记录下来的内容,虽然看起来我们两个说的篇幅都差不多,也是一来一往的,基本上都是均衡和对等的,其实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大致上讲,他说上三句,我能回上一句吧,基本上就是这个比例。
      所以,这样聊天不仅我辛苦,他更辛苦,他每每都累得和头勤快的驴子一样,一圈圈地拉磨,埋头拉磨,好像人生就是为了拉磨。
      瞧,我又不小心说到了人生,真是嘴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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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3 14:24 | 只看该作者
      Y君请了几天假,假条是我帮他写的。
       这张假条足以说明,他父亲已经去世了,尽管请假的理由上只写了两个字,事假。去世的大概情形,他是事后找机会讲给我听的,也是我找机会一定要听到。他讲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见悲伤之色了。去世的那天是9月23日,正值秋分,昼夜等长,时辰大约是早上8点多吧。唉,这个叫人感觉好忧伤的季节啊。
       “早上,我正给俺父亲喂粥喝呢,他说想喝点粥,然后,他正喝着我打的粥呢,直接一歪头,就咽气了——”在一个比较闲暇和轻松的时刻他这样给我描述道,充分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死在自己大儿子的怀里,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老爷子喝粥的时候肯定是躺着的,或者是半躺着,最多头是抬起来的,然后他大儿子扶着他的头,用亮闪闪的汤勺子喂他粥喝,他只能吸溜着喝,像个婴儿一样,这就相当于躺在喂粥人的怀里了。
      然后,一口气上不来,灰白无色的嘴巴突然一哆嗦,嗓子眼里低沉地“呕呕”两声,就那样挂了,与世长辞了,费力地走完了他艰辛而平凡的一生。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农民嘛,想来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传奇的故事可言?死了就死了,挂了就挂了。
       “节哀。”我说。
       这也是我曾经给他发过的微信信息,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个不好的情况之后,尽管我和他一样都在等着这一刻了。然后,就没有什么值得多说点然后了,我不能再多发其他内容了,因为接下来他要操持着出老殡,把他父亲打发入土,后边的事情多着呢,程序复杂着呢,他的心情悲伤着呢,我不该去打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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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3 15:50 | 只看该作者
       后来我才知道9月23日是中国农民丰收节,虽然这个从2018年就开始设立的节日不像元旦、五一、七一、十一那样出名,但是说起来依然很有纪念意义,绝对不是寻常日子可以比拟的。看来这位老爷子干大事很会选日子啊,或者说他的运气真好。另外,21日是传统的中秋佳节,是中国人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将这天硬生生地给躲开了,也算是给孩子们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唉,最后总算没摊上中秋节,”他异常恬静地说道,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他身上悄然升起,一不留神就让我看见了它的全貌,从而对它不禁心生敬意,好难得的美好感觉啊,对他来说,“原来我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就怕赶到那一天——”
      说句不吉利的话,如果真的摊上中秋这个传统大节,肯定会给他和他的家人造成很大的甚至是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死在中秋节和死在大年三十或者大年初一,都是让人觉得非常忌讳的事情,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里都是这样。想要说出来都是张不开口的,事后传出去都是不好听的。可以想象,别人张口就得说这句话,“你看看,死在什么什么日子了——”
       “这就很好了,不是吗?”我关切地劝道。
      “嗯,是的,确实很好。”他淡淡地说道,对我的关切已经颇为熟悉和脱敏了。顺便说一句,通过这个事,我感觉和他的距离又近了一些。我估计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哦,但愿他是这样想的。嗯,他必须得这样想,才能不辜负我这样想。我若立起脸来逼问他,他一定会说:“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好吧,我先不逼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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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09:50 | 只看该作者
      “这样,我也没什么心事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说不出口的忧伤和抑郁一下子重又将他全面包围了。
       我突然间觉得他好可怜啊,好孤单啊,在某些瞬间我甚至都将他当成从前的我了,如果忽视掉性别差异的话。我的那颗华丽无比的圣母心又开始发作了,蠢蠢欲动的迹象也越发明显了,一如旷世大地震来临之前青蛙、老鼠和蛇等小动物的典型表现。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丝毫的羞愧和难过,不仅如此,我甚至还非常享受目前这种实际上极其稀罕的感觉,毕竟他的老父亲也不是经常去世,其实穷我毕生所见和他毕生所遇,也就仅此一回罢了。
      于是,此事就越发值得我深思了。
       于是,我愈发不能不想他了,包括替他想。
      “嗯,这话什么意思?”随后我又细心地思忖道。
      他显然不是说老父亲去世了,终于驾鹤西去了,就相当于去掉了一个异常沉重的大包袱,从此以后就不用再专门伺候他老人家了,而是另有所指。但是,他究竟指的是什么?说实话,我现在还搞不清楚这一点。或者是,因为这一点太容易搞清楚了,情形太明显了,所以我居然有点不相信自己本能的判断了。
      “他变了。”我只能这样想了,因为他说得太含混了。
      “你原来有什么心事?”我抬头问道,单刀直入。
      他有锁,哪怕是锁着一切,锁着天地,这都不要紧,我有钥匙啊,神奇的钥匙,任何时候我都是可以直接问他的,这是我的特权。机会就在眼前,又不需要专门去找他,也不必事先搞什么铺垫,更不用看旁人的脸色,我凭什么不当面问他呢?宽阔整齐的通天大道就明朗朗地摆在我的眼前,我犯不着去绕那个羊肠小路,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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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10:10 | 只看该作者
      “噢,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心事——”他缓缓地说道,眼神里不乏空洞和颓然之意,眼皮上也似挂了一层薄薄的铅粉,他对我再也不刻意地避讳什么了,一如多年的堂兄妹关系,完全是一副敞开大门不设防的样子。
       “嗯。”我道,这个字宛如一片天边的云。
        “有老父亲在一天,”他继续缓慢地说道,脸色稍显凝重和肃穆,为的是和当下的心情相协调,这张脸居然没有一点皱纹,不禁叫我感觉有点差异,他不是一个随便动情的人,“虽然他什么也干不了,还得我们白天黑夜地伺候他,喂茶喂饭,端屎端尿,打针吃药,跑前跑后,我就一天觉得自己还有个稳稳当当的靠山,心里头还有个扯扯不断的挂念,就是说,还有个奔头,有个目标。”
        “嗯。”我点头回应道,以示听得很用心。
        “如今这座高高的靠山倒了,没了,他老人家化成烟化成灰了,成神了,虽然也不是一下子就这样的,但是我心里就是感觉空空荡荡的,像是被彻底掏空了一样,非常不是个滋味,就感觉和从前彻底不一样了,好像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了,再也没人管没人问了一样,尽管老母亲还在,她老人家还活得好好的,但是这仍然不是一回事,或者说,老母亲永远代替不了老父亲——”
       “哦——”我机械地回应道。
       “怎么,你母亲,就是俺大婶子,她对你不好吗?”我赶紧疑惑道,等我明白过来之后,或者我以为我明白过来之后。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莫非他也有隐情?
       “嗯,也不全是这个意思,”他有些为难地说道,眼神里飘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尴尬之意,这让我觉得自己提出的问题可能过于尖锐和冷酷了,似乎我不该问得这么深,这么直白,“这个事叫我怎么说呢,反正这里边的事情很复杂,很零碎,而且我的心情也很复杂,很零碎,你知道,很多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且我一下子也不可能完全说清楚——当然了,你要是站在外人的角度说母亲的影响不如父亲大,尤其是对我来说,那么,这样也是勉强成立的,我也不好否认,尽管我在感情上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一种说法——但是,实际上,确实也有点这个意思——嗯,我不妨老实地承认一下,这样也许比较好,我感觉轻松一些,你也好理解一些……”
       哦,我明白了,他爱他的母亲,但是他更爱他的父亲。
       我得出这个判断之后,和他说话的信心就更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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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14:54 | 只看该作者
      “好了,现在别想那么多了,既然人已经走了。”我赶紧拿出女性特有的柔情劝慰道,希望他不要再说这个事情了。我不希望他病恹恹地沉浸在无尽的悲伤当中,至少现在不要这样做,他有无数的日子可以尽情地怀念他的父亲,完全不必在意现在这点时间。我认为他还是开心一点比较好,毕竟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我,一个年轻耐看的沂蒙大妹子,而不是那位刚刚夺走他很大一部分灵魂的老人。
      “嗯,是的,日子还得超前过,不能停在这里。”他略显伤感地同意道,表面上看起来乖得很,真真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好孩子。
      我会心一笑,不禁心想,我们啊,终于能够手牵手肩并肩地暂时站在一起了,站在同一个高度了,我们都已经铁定成为永远失去老父亲的好孩子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心灵上有着相同的伤疤,连伤疤的样式和程度都是一样的。是的,现在就是这样的,这个事很容易理解。好好想想吧,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叫人欣喜若狂的情况呢?
      小时候,你默然地走过一条长满黄绿色叶子小草的乡间小路,偶一抬眼,赫然发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在移动,待定睛仔细一看,原来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嗬,你正一步一步地走着的路,飘满淡淡草香味的小路,正是那位刚刚隆重地走过的路。此事好巧啊,此景好温馨啊,你觉得自己好幸运啊,恰恰能够看见对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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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15:34 | 只看该作者
      你跟着父母去不大的镇上赶集,不经意间偶然发现某个小摊上有一样非常别致的玩具,那个玩具正是你喜欢的人平时喜欢玩的,或者,虽然人家不怎么喜欢玩,但是人家的玩具框子里偏偏就有一个那样的东西,也不知道那是人家自己买来的,还是有谁送给人家的。于是,你便对那件玩具迅速地产生了一种和此前任何一种普通情感都不一样的莫名炙热的情感,这种情感直接冲垮了你思想上的防线,如果你真有什么思想上的防线的话。接着,你就一心一意地想把它买回家,买回家,别管花谁的钱,也别管花多少钱,只要买回家,然后就可以随时随地把玩它了。对于能够拥有一样和那位拥有的东西完全一样的东西,你的心中充满了无比的骄傲和甜蜜,不是吗?
      你喜欢吃一种本地的食品,平时只是一般化地喜欢,而不是特别喜欢。但是某一天,某一次,你悄然知道了这样一个天大的信息,即你喜欢的人偏巧也爱吃那种食品,于是乎,你就觉得那种食品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是吧?你还乐滋滋地连续不断地幻想着,等哪一天有机会了,上天肯抽时间眷顾你一下了,你一定要买上一大包那种食品,挑最贵最好的买,然后大方地潇洒地送给人家。如果人家收下了,接下来最好的情景就是,你和人家一块分享那些甘甜的食品。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你和那位你一心挂念的人,选一个安静而干净的地方,一起吃着你们都喜欢吃的好东西,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生活画卷啊。
      还有,多年苦读,你考学到了一个热闹繁华的大城市,进了一所挺不错的大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你正准备报到的时候,你忽然遇见了一位老乡,那正是你悄悄喜欢了三年的同学,你瞬间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啊,老天爷真的把你喜欢的人直接送到了你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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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5 17:22 | 只看该作者
      “每一件事情的结束,都是另外一件事情的开始。”我颇为含蓄和深沉地说道,似乎他所承受的巨大悲伤赋予了我格外的力量和智慧,同时我紧紧地拉住思维的缰绳,攥在手心,防止它冷酷无情地将我一把拽倒,使我一下子栽到旁边长满荆棘的荒沟里,划拉得全身都是深浅不一定伤痕,那个可怕的荒沟正张着大嘴等着我跌落呢。
      “这话诚然不假,不过,还是得有一个过程。”他怅然若失地说道,幽悲之情还是见缝插针地冒了出来,不顾他的理智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一种防止他过于幽悲的实际上注定是徒劳的努力。
      “而且,这个叫人难以忍受的过程,或许是,很漫长的,甚至是,也许是,一辈子也不能完全清除和忘怀的,我的意思是,这期间也可能,会有好多次反复,起起落落,不时出现,对,实际的情况,哦,并不一定就是,多么自然地划过去,好像这个事情不太重要,或者对你的影响不大一样,你明白吗?”我磕磕绊绊地说道,话说得显然有些语无伦次和不成体统,这不是因为激动或紧张这些我认为比较难堪的情绪,尽管这些情绪可能也是非常真实的,而是因为切贴得无法再贴切的感同身受,因为我想到了我父亲去世时的各种难忘的细节。
      真的,我不会安慰他,我突然变得笨嘴拙舌了,至少目前我看到的效果远不如我一开始所竭力期待的那样,叫我感觉踏实和安心,就像当初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安慰我一样。那时,我父亲去世以后,别人在我面前同样说了很多温情脉脉的话,甚至是背后饱含泪水的话,遗憾的是,我统统没有记住,我后来所能回忆起来的其实依然比较模糊的东西无非就是,像“节哀”,“别太难过了”,“人早晚都会走这一步”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这些泛泛而发的我以为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话。噢,别怪我无情,别愿我冷淡,我当时确确实实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缺乏足够的理解力和同情心,除了我已经失去父爱这件事情本身。别人也曾无数次地拍着我的肩膀,或者握着我的手向我表达深切的同情和抚慰之意,我也没能记住这些人都是谁,以及他们是不是真的和我一样悲伤和难过。不过,我还是要深深地感谢那些曾经想要体贴和理解我的人,他们做得很对。此刻,说实话,我就是想做一个这样的人,试图给他温暖,给他支撑,给他力量,别管我的努力他能接受几分,我的感情他能吸收多少,至少已经我付诸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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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9 15:33 | 只看该作者
      “你说得对,我明白。”他凄然地回道,声调很低。
      若是放在往常,他或许会对我说,“你说得当然对了,我怎么会不明白呢?”这次,就大不一样了,这就是区别。
      我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本来我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若不是见了他,因了他,为了他,挂心他,我才懒得多说一句话呢,尤其是当对方是个异性时。我从不介意别人说我懒语调,不爱搭理人,阴风古怪,不喜欢攀龙附凤,谁再怎么说我,我都不在乎,不将这一类的话放在眼里,搁在心里,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怎么了?敢问一句,我耽误谁吃饭了吗?我碍着谁什么事了吗?完全没有嘛,对不对?别人再怎么看不顺眼我,不舒服,觉得我说话生硬直白,行事乖张荒谬,且永远一副不从众、不流俗、不低头的顽固样子,那总归是别人的事,又与我何干呢?
      “他明白什么了?”我低头沉思。
      窗外的明朗的秋风淡淡飘过,携带着正在酝酿和发酵当中的节日气氛,国庆节就要来了,那股风和室内的空气显然不是一个世界的,它们应该分属不同性格和级别的头领管辖和指挥。
       秋风缓缓地吹过总体上还算浓绿的树梢,有些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了,是那种肉眼可见的黄,渐变的黄。日平均气温开始下降了,由热到冷的下坡路早就开始走了,自立秋那天过了以后,便是如此地不可逆转地变化下去了,直到又一个冬季结束,万物重新开始复苏。
       “别太放在心上,”我既是在自言自语,有感而发,又是在温柔地劝他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这样的事情,谁都躲不过,况且大爷还是正儿八经的寿终正寝呢,对吧?”
      “是呀,家人都在身边,已经够圆满的了。”他叹道。
      此生何求?
      就该知足。
797
 楼主| 发表于 2022-7-20 15:21 | 只看该作者
      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我父亲在临终前曾经对病床前的医生说过一句让我在当时深感羞愧和震惊的话:“大夫,我怕死!”
      这句话我后来坚持理解为“我不想死”,或者“我还不能死”之类的意思,我觉得老父亲当时肯定是糊涂了,神智不够清醒了,所以在语言上表达得不够准确,不够完美,实际上说穿了他就是“不想死”的意思,我深深地明白。他老人家怎么会怕死呢?既然死是一件不可阻挡和推迟到事情,再有权有势的人也免不了要死的。另外,他怎么能怕死呢?既然他一直都是一位伟大而坚强的父亲,是我心中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虽然他实际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区农民罢了。他不是害怕死亡本身,视死如归的理念他并不缺乏,而是害怕在这样的年纪就被迫死亡了,不得不与我们永远分开——毕竟,他还有很多任务没有完成。是的,他心中割舍不下的东西太多,太多,没有一样不叫他牵肠挂肚,没有一件不让他念念不忘。
      “别怕,老爷子,你看,你看,你的家人都在你身边,他们都陪着你呢,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这就很好了,真的,大爷……”当时那位深具爱心的甚至颇有几分紫色的女医生如此宽慰我的老父亲,并希望他在最后的时刻能够彻底放下心理上的包袱,轻装前行,坦然接受命运的最终安排,清清静静地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就是说,他老人家临终前还算是幸福的。
      “是的,比较圆满。”我轻声附和道。
      有很长的一阵子,具体多长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也没心情搞清楚这个问题,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或者接近于一片空白,宛如走进了一大片迷雾当中,久久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要知道,丧父之痛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无关紧要的小痛,尤其对像Y君这样一个天生敏锐和感情细腻的人来说,更是难以承受这种巨大而深刻的痛苦。不过可以顺利想象的是,我是说可以完全如此类比,就是一个资质比较平庸的学生,毕业考试考了80分,你还要他怎样呢?我是指,以他父亲这样的年纪,以这种相对来说比较安稳的方式离开人世,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不俗的成绩了,甚至其优秀程度已经超越大多数同龄的同校学生了,如果将他老人家看成是一位小学生的话,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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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20 16:31 | 只看该作者
      “你说,墓碑上写点什么比较好?”他突然问道,斜刺里向我杀出来一根锐利的长矛,直戳我的胸膛,眼神里还充满了幽幽的亮度较高的荧光,就像两只精力极其旺盛的猫眼一样。
      同时,这句不经意的话还把我吓了一小跳,我没想到他会提出来如此古怪离奇的问题。看来他的神经真是受到较大的刺激了,他最近总是会有比较另类的想法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叫他和我都深感意外和忧虑。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啊。就算以往稍微有点这样的做派,那通常也是比较轻微的,或者是以开玩笑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远不像如今这样来得比较突兀和坚硬,叫人一时不好适应。
      “怎么,你要立碑吗?”我斗胆问道。
      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正宗和典型的新式派的人,能够非常顺畅而准确地接受任何的新思想和新事物,别管他面临的新东西有多复杂,多奇特,多难以接近和理解,虽然他在绝大多数场合都表现得都极为古板和严肃,陈旧和顽固,甚至是非常的不苟言笑,了解他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充满智慧气息的自我保护模式罢了,纯粹是一种朴素至极的对旁人完全无害的障眼法。
      一句话,他的脑子灵活着呢,尽管他看起来有点傻。要说他搞的是扮猪吃老虎那一套阴谋诡计吧,那显然是侮辱了他,小看了他,误解了他,因为他既不想扮什么猪,更不想吃什么老虎。要说他是大智若愚和深藏不露吧,似乎又有点高看了他,或者在很大程度上扭曲和异化了他的本意,因为他并不想达到那种超凡脱俗的曲高和寡的境界,他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而且还颇为欣赏和崇信这句格言。他有一颗高尚无比的心,却也乐意做俗不可耐的事情,这才是他生就的本性和做人的底色。
799
 楼主| 发表于 2022-7-21 09:02 | 只看该作者
      “不。”他异常坚定地回道,声音虽不甚大,却能轻易地贯穿我耳,并在我的耳膜上留下极为清晰的痕迹,犹如给肥厚白腻的猪肉盖上了一枚蓝紫色的检疫公章一样,轻易是洗刷不掉的,除非能够狠下心来将盖章部分切下来,扔掉,喂狗。
       哦,我想多了,跑远了。
      我就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会这么浅薄的。高兴的时候他乐意做一些俗不可耐的事情,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个大大的俗人,已经跌入市井人物的圈子里了。事实正好相反,他肚子里那颗与世俗生活中的某些恶劣行径进行英勇抗争的心,从未停息过,也永远不会停息,他胸腔里那团专门针对卑劣小人而产生的炽热火焰,烤人的火焰,也从未因为外界的原因变小过。换言之,要是不过分较真的话,他这样的人也可以勉强归为“愤世嫉俗”者的行列里,尽管他的某些看法和做法比一般的同行要理智和温和得多。这是不懂他的人很容易对他形成的一种错觉,以为他也是一个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中年人。
      “那么,倒底是什么意思呢?”我歪着头问道。
      他喜欢别致的人,比如我。
      他喜欢别致的动作,比如我歪头看他,用好奇的目光。
800
 楼主| 发表于 2022-7-21 09:56 | 只看该作者
      “呃,我只是这样想想而已,没事的时候随便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想墓碑上应该刻点什么——嗯,我觉得应该刻点什么才好,哪怕只是在心里这样想,要不然的话就太对不起老爹了。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走了,也没给我们留下点什么——其实,他也没什么可留的,一个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普通农民嘛——嗯,我是说,我不是真的要去树碑刻字,那完全没必要,不值得去做——其实,说句实话,物理上的墓碑,那么大的一块,立在那里,我真的不喜欢,外人看着也不舒服,又不是他们的亲人——另外,其实我很讨厌那些动不动就给去世的亲人立碑的人,草木之人,有必要立碑吗?”
      “嗯,这话怎么说?”我暗暗疑问道。
      “又不是什么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对吧?”他道。
      “哎呀,人各有志,这个事他管得着吗?”我皱眉想道。
      凡事能管好自己就阿弥陀佛了,是吧?
      “所以,”他稍后又道,面色凝重,灰云密布,以示他不是和我说着玩的,我自然明白他考虑此事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实话,我从来就没打算给老爹树碑,那样做,没意思。”
      “这就对了,只要他喜欢。”我又愉快地想道。
      “这,你是知道的。”他苦笑一下后如实说道,好像我真的知道这个情况了一样,其实不瞒他说,我是不知道的。
      呵呵,他有点自作多情了,我可怜的人。
      当然了,他这个话也直接打消了我心中的重重疑虑,以为他也要像别人(尤其是那些想不开的人)那样给他老爹树碑的疑虑,尽管他说得比较啰嗦,表达得比较生涩,听起来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缺乏足够的逻辑性和严谨性,不似他一贯的风格。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那么,你想怎么写?”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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