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集》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第1章 馒头大王初露峥嵘

        一九八六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此时，长着一张油汪汪的四方大嘴和两对异常惹眼的招风耳的王满银同志，正在大舅子孙少安的砖瓦厂的一间伙房里忙活着。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人活天地间，为的吃和穿。  

        对于在整个石圪节乡都很出名的老牌二流子王满银来说，天下再也没有比亲手捣鼓一顿吃食更重要的事情了，如果真有更重要的事情的话，那就是再捣鼓一遍这种美味的吃食。

        白面馒头啊，诱人的白面馒头，此生怎么会吃够呢？

        “满银的馒头，够味！”

        “满银揉馒头，一身的汗！”

        “满银背后搂媳妇，一手捂着一个大馒头！”

        上面这三句流传甚广的歇后语，都是说满银这老小子的，就因为他蒸出来的馒头又香又甜又筋道，而且分量足、形状好、模样俊，无论是个头还是重量，简直比机器蒸出来的馒头还标准。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谁也没想到本来想在砖瓦厂里打个零工赚点化肥钱的王满银，竟然在蒸馒头这件小事上找到了自己的过人天赋，对此他心里简直乐开花了。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一手拿一个满银蒸出来的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再配上他媳妇孙兰花做的猪肉炖白菜粉条子等大锅菜，吃起来简直绝了，不光在砖瓦厂干活的工人喜欢吃，连附近的乡亲们都经常过来开洋荤。
        一开始，总是抹不开情面的少安还不好意思向乡亲们要钱，后来慕名来吃馒头和大锅菜的人多了，砖瓦厂着实有点招架不住了，那就只能向大伙收点钱了，大概也就是收个成本钱吧。
        发展到后来，连石圪节乡府伙房的承包人，都开始来砖瓦厂订购馒头了，因为他自己蒸的馒头已经没人愿意吃了。
        最起码，乡长刘根民就是这种土馒头的忠实爱好者。
        “满银，你到底有什么独家秘方，把馒头蒸得这么好？”这句话当然会经常性地被来厂里买馒头和吃大锅菜的问起。
        每当这个时候，满面红光的王满银总是会嬉皮笑脸地开始吹起死牛皮：“哎，我王满银嘛，这一辈子虽然种庄稼不是一把好手，不过咱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见过的奇人奇事多了去了——”
       “哎，别没边没沿地胡扯了，赶紧说秘方！”有人催促道。
       “说到蒸馒头的秘方嘛，那肯定是有的，想当年我在无锡混生活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从无锡轻工学院退休的一个小老头——”
       “什么，轻功学院？”有人胡乱说道，“是不是教轻功的？”
       “别跟着瞎捣乱，我在说正经事呢！”满银正脸呵斥道。
        然后他眉飞色舞地接着讲述道：“于是我们两位民间高人闲着没事当街就切磋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蒸馒头的事——要知道，当时我的肚子饿了得咕咕乱叫呢——然后他就告诉了我一个小小的秘方，保证蒸出来的馒头味道好极了——”
       “什么秘方，什么秘方，你快说呀！”众人催促道。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哎呀，独家秘方，我好不容易才从小老头嘴里掏出来的秘方，那是我这辈子挣钱混饭吃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们呢？”
       “庄户刁，小气鬼！”有人骂道。
       “一天到晚吹不够的死牛皮！”有人讽刺道。
        “看你那个熊样，八成是胡扯的吧？”有人质疑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评论着，最终也没能把秘方套到手。
       外人虽然弄不清秘方的真假，也不知道秘方的具体成分，但是这个事可是瞒不了勤劳朴实的兰花，毕竟每次做馒头她都全程参加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里边的小秘密呢？
      其实啊，这个事说起来也没有多神秘的地方，就是每次用水和面的时候，那个和面水很有讲究，和别人用的完全不一样。
      满银每次都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偷偷地把焦干焦干的黄土碾碎以后加到水里面，然后使劲搅拌一阵子，搅拌完之后再让这一缸水沉淀沉淀，最后去掉下边的沙土渣子，就用这种水和面蒸馒头。
        这样蒸出来的馒头，略微有点发黄，看着就很有食欲。
        兰花曾经问过满银：“这样干，不会出事吧？”
       满银满不在乎地说：“你看你，怎么会出事呢？”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他接着解释道：“人的命分五种，金木水火土，咱们这边方圆几十里的穷苦人差不多都是土命，吃了从黄土里滤出来的水和的面蒸的馒头不光不会出事，反而还会延年益寿，甚至长命百岁呢？”
      兰花听后就不再言语了，心里对丈夫只有佩服的意思了。
     性格爽朗的少安，有时候就和这位二流子姐夫开玩笑说：“我一个汗珠子摔八瓣，辛辛苦苦造出来砖瓦，有时候十天半月都卖不出去一块，搞得我很是头疼，结果你蒸的馒头和俺姐做的大锅菜，天天生意都很好，我干脆跟你学着蒸馒头或者开饭店算了——”
       “哎呀，少安，你干的那是大买卖，我在这里捎带着做的这是小生意，并且我还是在你的大树底下混日子过的，我怎么能和你孙老板比呢？”满银嘻嘻哈哈地回道，说的话倒是挺在理的。
       “哎呀，看来我这个小庙，有点放不下你这尊大菩萨呀！”少安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感慨道，胳膊里依然夹着那个人造革黑包。
       “哎，我说妻弟呀，你莫不是在赶我走？”满银同样用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说道，也不知道脑子怎么就犯抽抽了。
       要是老婆兰花在跟前，他肯定不敢这么胡说八道。
       “我哪里是赶你走啊，敬爱的姐夫！”少安连忙笑道。
      “是吗？”满银抬头看看少安，有些惶恐地回应道。
       “哎呀，我是看你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大掌柜的样子，肯定不是长久跟着别人打零工的架势，所以才这么夸你的，姐夫！”少安这回解释得已经够清纯的了，满银不应该听不懂了。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妻弟，你这简直就是在寒碜我呀！”满银咧着大嘴自嘲道。
      “我这是实话实说，姐夫，你将来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少安听后赶紧又给这位不好惹的二流子姐夫吃了一粒鼓劲丸。
        这当然也是一包顺气散，他现在可不想和满银闹僵了。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第2章 人无外号不发

        还别说，少安这番话确实点醒了资深二流子王满银。
       他歪着脑袋“吭哧、吭哧”地想了好半天：
      “俺祖上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拔贡，只是后来世事变了，我们家才慢慢变得衰落了，在乡里和村里抬不起头了，可是老祖宗的血脉还在，先人的精气神还在，我王满银可不能丢他们的脸啊！”
       他又满怀豪情而又略带惆怅地琢磨着：
      “以前有功名的人死了，墓碑上就能刻上他的功名，证明这个人没有白活一世，现如今要是能考上个名牌大学或者当个乡长县长什么的，也能在墓碑上刻一下，可是我一个就喜欢到处乱转悠的穷光蛋，墓碑上能刻什么呢？”
“      对了，我要发财，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光宗耀祖！”满银十分兴奋地狂想着，几乎都忘了身边还站着他的妻弟少安。
       “可是，怎样才能真正发财，发大财呢？”他又苦想道。
       “对，既然我王满银做馒头是这方圆几十里的一绝，那我干脆就开一家馒头坊，专门做馒头，然后再让媳妇兰花学着炒菜，捎带着再开一家小饭店，生意肯定好！”他喜滋滋地盘算着。
        “大不了再雇个厨师嘛！”他非常乐观地想道。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既然少安都能雇人烧砖瓦窑，我为什么就不能雇人炒菜呢？”他越盘算越兴奋，越谋划越精神，好像第二天就能成为万元户了。
       “哎，姐夫，你笑甚呢？”少安不解地问道。
        “少安，我没笑甚，没笑甚，我就是笑你长得俊！”满银像个标准的二半熟一样，和眼前这位高个子妻弟开起了玩笑。
       少安用手指了指满银，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少安虽然走了，可是满银的脑子却没停下来，他现在盘算的还是离开砖瓦窑开馒头坊和小饭店的事情。
“唉，看现如今的社会，正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王满银开不了砖瓦厂，下不了煤窑，种不了庄稼，难道我还开不了馒头坊吗？”他愤愤不平地想道，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这十里八乡不可多得的人才。
        “再说了，太累的活不是还有兰花干嘛！”他甜甜地笑了。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做生意靠的就是个名声，这玩意又不像工地搬砖一样，拼的是体力和耐力。”他继续想道。
      既然要开馒头坊，那就得想个好店名。
       满银同志琢磨来琢磨去，把脑袋上的毛都薅下来好几根，最后觉得还是叫“二流子馒头坊”好。
      “常言道，人无外号不发，满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二流子，那我干脆就开个‘二流子馒头坊’，保证名声传得快，叫得响！”他喜不自胜地想道，眼前好像挤满了争着抢着要买他馒头的乡亲们。
      激情澎湃的八十年代最缺的是什么？
      人才，像王满银这样的人才啊！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嗯，听说要想大规模地卖馒头，还得去注册商标，那么我给自己的馒头产品取个什么名呢？”颇具战略眼光的满银忽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可见他确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乡土天才。
       “对了，就叫‘半球牌馒头’！”他拍着脑袋想道。
       紧接着，这位产自乡野的天才的幻想家和理论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著名笑星马季在前年《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里面的台词他记得很清楚：
      “你不抽我这宇宙牌香烟，你就没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你不抽我这宇宙牌香烟，你年轻人就搞不上对象！你不抽我的宇宙牌香烟，你学生考不上大学！没有宇宙牌香烟，在座的各位都过不好年！”
      “对了，你不吃我这半球牌馒头，你就没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你不吃我这半球牌馒头，你年轻人就搞不上对象！你不吃我这半球牌馒头，你学生考不上大学！没有我这半球牌馒头，全石圪节乡的人哪顿饭都吃不香！”这老小子乐呵呵地学着马季的样子说道。
       “我们的半球牌馒头，历史悠久，由拔贡的后人精心制作，经验丰富，九九八十一道工序一道都敢不少，设备完善，专门从意大利进口的蒸锅，技术一流，手艺高超，配方独特，千金不卖，由无锡轻工学院独家研制并授权……”满银脑子里的狂想曲越奏越响亮。
     “说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立功劳——”想到兴奋处满银同志不禁大声地哼唱起了革命歌曲《社会主义好》。
      “哎，我说大猫他爸，二狗他爹，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啊？”这时手里拿着一个大南瓜的兰花，忽然走到他跟前大声地问道。
        这个颇有头脑的二流子，给女儿取的学名居然是王大猫，给儿子取的名竟然是王二狗，理由还是老一套，“人无外号不发！”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哎呀，放屁都不响的人，将来能有什么狗出息头？”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好用来为自己的荒唐行为辩护。
       于是乎，在石圪节乡政府驻地开个别具一格的馒头坊和小饭店的种子，就这样在满银的心里深深地埋下了，不久之后它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然后慢慢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你懂个甚啊！”满银白了兰花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了，满银清楚地知道，眼下还不是他甩开膀子创业的时候，因为少安的媳妇秀莲还躺在县医院里呢，她的情况非常糟糕。
       等少安又从砖窑那边大踏步地转悠过来的时候，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满银却一脸关切地说道：“我觉得，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把秀莲送到黄原市里的医院去治一下吧，毕竟一级有一级的水平。”
       “唉，别管到哪里治，基本的情况都已经摆在那里了。”少安垂头丧气地说道，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是他放弃亲爱的秀莲了吗？
      不是，绝对不是！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他只是太清楚妻子的病情了，晚期，不可救药的晚期！
       如果真能把秀莲的病治好，哪怕是去省城，去首都，去上海，哪怕是把这个砖瓦厂卖了，哪怕是砸锅卖铁，他也会给她看病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一切都晚了。
        少安的肠子都悔青了，他恨不能一拳头把自己捶死。
      “哎呀，我这个头号大笨蛋，我天天和她生活在一起，一开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在意到她的病情呢？”他悔恨交加地痛骂自己。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第3章 给秀莲治病要紧

       痛定思痛，少安认为姐夫王满银说得对，他作为秀莲的丈夫，必须得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必须得穷尽一切条件给妻子治病，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到一万分的努力。
       再说了，他现在根本就不差钱，腰杆子硬气得很，村里的小学都是他出资重建的，他怎么会掏不出给秀莲治病的钱呢？
       有时候死马还要当活马医呢，更何况亲爱的秀莲还远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他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对，哪怕是依然治不好，哪怕是多花一些冤枉钱，也要把秀莲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好让她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旅程里，不再那么受罪，不再那么煎熬——”少安心想，然后眼圈开始发红了。
       “润叶就在黄原市团委工作，而且，我听说她的公公婆婆都是干医疗行业的，到时候你不妨去找找她，这样的话或许秀莲治病的条件会好一些，反正有熟人总比没熟人强吧？”满银人模人样地说道，眼圈里也是又潮又湿的，好像被伙房飘出来灶烟熏着了一样。
       “行，姐夫，就按照你说的办，等一会我大体上安排完砖瓦厂里的事情之后，立马就去县里，想办法把秀莲尽快转到市里的大医院去治疗，这里的活你就先帮忙照看着吧。”少安说。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你放心吧，少安，这里有我呢。”满银立刻保证道。
        “虽然家里摊上这样不好的大事了，但是再怎么说砖瓦厂也不能一下子就停下来，毕竟还有一大群人跟着咱吃饭哩——”少安又心事重重地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心里还想着大家伙的饭碗呢。
        自从秀莲不幸病倒以后，各路亲朋该来看望的基本上都来过了，一些比较亲近的人更是来过无数遍了，这都是少安一家人从前积下的好人缘，所有关心秀莲病情的人，无不为她的遭遇感到悲伤。
       大家都祈祷上天，让这个百里挑一的好女子尽快战胜病魔。
      “事是那个事，这个不假，但是心必须得尽到！”少安想。
       于是，他在匆匆忙忙地赶到县城的医院之后，就风风火火地着手  操办把秀莲转到市里的大医院的事情。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既然家属的态度十分坚决，医院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后主治医生就和上级医院联系，帮忙处理病人转院到事情。
       可是，通情达理的秀莲却不想再折腾了。
      “少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想让我尽快好起来，可是病情已然这样了，就不要再浪费家里的钱了。”秀莲费力地说道。
      “咱有钱，秀莲，你不要担心这个。”少安红着眼说道。
      “我知道这个，我的意思是，咱没必要再多花冤枉钱了，反正这个病再怎么治也治不好了，干脆咱就认命吧，阎王爷什么时候叫我，我就什么时候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善良的秀莲流着眼泪可怜兮兮地说道，眼里全是最亲的亲人那模糊的脸庞和身影。
      “秀莲，你不要再说了——”少安眼含热泪祈求道。
      “哪怕是真走，我也要让你走得好受一些啊，我实在不忍心看你遭这么大的难，受这么大的罪。”少安继续哭着说道。
       秀莲心情一激动，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悲惨样子，少安见状赶紧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右手帮她轻轻地捶背，左手拿卫生纸接住她咳嗽出来的一口浓浓的血痰。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秀莲，你听我说，关于怎么治病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一切都听我的安排，你只管好好地配合医生治疗就行了，别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说什么都得尽到我的心，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少安说。
       “好吧，我听你的——”秀莲最后含泪说道。
       过了一会，身负重任的少安又用医院的电话给团市委那边打了个电话，说找一个叫润叶的同志。
       “哦，你找田书记，是吧？”对方一个小姑娘笑道。
       “对，对，就是找田书记的——”少安有些惶恐地说道。
      “这样吧，你打另一个号，她现在就在办公室里。”那个小姑娘甜甜地说道，态度非常恭敬，语气特别热情。
      随后，少安又拨打了润叶办公室的号码，接通了。
     “喂，你好，这里是团市委，我是田润叶——”对方说道。
       “哦，润叶呀，我是少安，双水村的少安啊。”少安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生怕电话线不结实，不小心断掉了。
      “啊，是少安哥啊，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的呀？”润叶笑眯眯地问道，语气显得十分亲热和轻快。
是的，她做梦也想不到能在办公室里接到少安哥的电话。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怎么样，秀莲嫂子的病，好点了吗？”不等笨嘴拙舌的少安张嘴说点什么，润叶又赶紧开口问道，好不让对方着急。
       另外，她本能地感觉到，少安很可能是因为秀莲的事情给她打电话的，要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然后，少安就磕磕绊绊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润叶，并说县医院这边也已经和市里的医院提前联系好了，他可能过一会就带着秀莲坐公共汽车去黄原市里，钱他也带够了，只是市里的情况，特别是大医院的情况他不太熟悉，所以他想请润叶……
       “我明白了，去的是市立医院吗？”润叶立马问道。
      “嗯，是市立医院。”少安回道。
       “那行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问了，市立医院这边我会给你安排得妥妥的，咱一定住最好的病房，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品，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润叶极为爽快地告诉少安。
      “润叶，我——”少安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别再你了我了的了，给秀莲治病要紧。”她说。
       “润叶，我知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少安哥，你和我还要见外吗？”她诚心诚意地问道。
        “唉——”他重重地叹息道，心里五味杂陈。
      “少安哥，什么也别说了，秀莲嫂就是我的亲嫂子！”
       “行，润叶，外气的话我就不说了——”
       “不说就对了嘛！”润叶随即呵呵笑道。
       “怎么样，嫂子的情况，能坐车吗？”她紧接着问道。
        “我刚才已经问过主治医生了，秀莲坐车去应该没问题，我给她穿暖和点就是。”他故作轻松地说道，不想让润叶过于担心。
      “那好，我在市里医院这边等你们。”润叶说。
      “哦，对了，我安排小车在汽车站接你们，这样的话，你们一下公共汽车就能直奔医院……”善解人意的润叶继续安排着。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第4章 鹅毛大雪送芳魂

       转院过程一切顺利，从黄原市汽车站到市立医院的那段路程，少安和秀莲是坐着小车来的，润叶已经在医院大门口等着了。
        办妥入住手续之后，不光润叶留在病房里陪着秀莲，就连润叶的公公婆婆随后都来看望秀莲了，这让秀莲两口子激动不已。
       两位老人简单而又热情地说了一番宽慰的话之后，留下几样礼品就回去了，他们知道不能打扰病人太久，而且他们还要给润叶、少安和秀莲留够说话的时间，毕竟这几个人才是最为亲近的同龄人。
      护士过来抽了几管子血。
       少安和润叶又推着秀莲去拍了个片子。
      接下来，一瓶连着一瓶的吊水就打上了。
      然后，几个颇有权威的医生又过来仔细地询问了一番病情。
      “我还要去问问医生吧？”少安小心翼翼地问润叶。
       “现在不用去，等回头我去问。”润叶说。
       “唉，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少安嗫喏道。
      “你看你，又来了！”润叶佯装生气地回道。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哎呀，秀莲嫂都没和我见外，你一个大男人，站着比人高，睡着比人长，倒是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真有你的！”
       “好了，我不说话了，省得你不高兴。”少安求饶道。
        “润叶，这回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秀莲在积蓄了半天的力气之后非常小心地插话道。
       “秀莲嫂，我可是刚夸完你啊，你怎么又和我客气起来了，你们两口子是不是成心不想让我在这个屋里呆着啊？”
        “好了，我也不说话了，省得你再说我。”秀莲苦笑道。
       “哎呀，我说秀莲嫂，少安哥，你们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怎么说话都是一个味啊？”润叶开玩笑道。
       “唉，我们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嘛！”少安有些着急地说道，激动之下嘴巴都开始哆嗦了，声调也变了。
      “是啊，我一个没文化农村妇女，一个穷山沟里的平头百姓，生病了能住上这么好的医院，能有这么高级的医生给我看病，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我和少安确实觉得过意不去啊——”秀莲补充道。
       就这几句感慨万千话，几乎把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憋死过去。

常山渐青(常山渐青)

       少安和润叶连忙去扶着秀莲，帮她捶背，接痰。
        “好了，好了，亲爱的秀莲嫂子，你要真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你就好好地听医生的话，好好地配合治疗，争取早一点康复，早一天回家，回到双水村，你看好不好？”润叶哭笑不得地劝慰道。
       “你呢，少安哥，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呢，就好好地陪着秀莲嫂子，哪里也别去，医院的事情由我来处理，好不好？”
       “好吧，客随主便，一切都听你的安排。”少安笨笨地说道，冷不丁从嘴里跳出来“客随主便”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词。
        润叶听后呵呵笑了起来，秀莲和少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聊了好半天之后，润叶就要去医生办公室问问情况，少安也跟着去了，润叶并没有阻拦他。
        “怎么，王主任，病人的情况——”润叶问。